二零一二至二零二二,用了十年 OneNote,期间笔记市场日新月异,我也试过印象笔记、Notion 等,但都浅尝辄止,从未被征服。那么多笔记流派,都不适合我。根本原因在于,我是本地纯文本流。如果有一个软件,可以本地搜索所有 . txt 内的文字,就能满足我的核心需要。我的 OneNote 使用方法,就是先把所有文本都塞里头,然后写作、搜索、整理、写作。
这样一个笔记本庞大笨重,原本以为,断无可能进行迁移。因为这样一个混乱巨大的私人图书馆,无边无际,很博尔赫斯。打开一个笔记本,会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笔记本,再打开、再发现,没有穷尽。这样的笔记本一旦成型,没有人能搬走。
也见过网上某些精致的 OneNote,那些好看的课堂笔记、思维导图、知识体系,把 OneNote 的强大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我的 OneNote 就是很臃肿、很丑陋、很芜杂。说不上特别喜欢,我已经习惯它这样,翻阅笔记如同穿梭在热带雨林。有时也像掉进一个全是文字的粪坑。好多东西我写过却又忘记了,如同在读另一个人写的文字。这或许也能算是一种启发。笔记里根本不止一个主题,就像我们无法概述大脑的思维。这很让人兴奋。
后来我搭博客,也是为了更好地整理 OneNote,做自己的编辑,在混乱中寻求秩序,再把其中值得分享到互联网的东西分享出来。这是黄金精神。
据说 [[钱钟书]] 很爱记笔记,在牛津时养成的习惯,当时图书馆许多书不外借。后来,钱老先生笔记时间是读书的两倍,笔记总数有十万条,其中很多卡片。他的道理是:积小以明大,而又举大以贯小;推末以至末,而又探末以穷末;交互往复,庶几乎义解圆足而免于偏枯,所谓阐释之循环者是矣。
但夏承熹批评他:“阅《谈艺录》,博文强记,殊堪爱佩。但疑其书乃积卡片而成,取证稠叠,无优游不迫之致。近人著书每多此病。”(1948 年,《天风阁学词日记》)
单纯复制粘贴笔记自然就是积卡片。我相信做到钱老先生那种程度,不该只是积累卡片。纳博科夫也用卡片写作,但谁会认为他只是用卡片写作。
钱老先生喜欢反复阅读自己的笔记。我把 OneNote 编辑成博客,以后翻阅以来也更容易,能够提升笔记价值,向大师学习。
用了十年,也算笔耕不辍,那么多的字数,我就更希望有个博客,至少能把里面几千、几万字存在互联网上。网上垃圾这么多,我的文字不可能比它们更坏。但也是因为自己搭博客,难免接触了一些“高新科技”。某天晚上顺藤摸瓜,就莫名其妙安装了 Obsidian,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会有那么适合我的笔记本?完全被它的理念折服:本地储存、 . md 格式、开源插件、[[我用双向链接|双向链接]]、网状谱系。单是本地储存就好用到我想迁移整个 OneNote。OneNote 那博尔赫斯一样的气质已经完全被 Obsidian 取代。使用它就像使用一个外脑思考。
本地数据,要文件,不要软件、应用,使得笔记完全属于我自己,富有安全感;这年头,连笔记、网盘服务也开始审查,回归本地才是正道;而且方便迁移,自己决定是否、如何从一个软件换到另一个软件。反向链接和网状谱系,能让笔记自然生长,参考、关联现有笔记,笔记会越来越多。一本《包法利》,配合评传、讲稿、鹦鹉,就能启发出不少新笔记。
但众所周知,做笔记的目的不是编词典,不是让它成为一部百科全书、一个用于搜索的内容池。那就变成了布瓦尔和佩库歇。我们是要一种用于思考、促进写作的工具,一颗外置大脑,是记忆的延伸、思考的媒介,而不是记忆和思考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