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畅销小说《风之影》,差不多是一个知识分子写的。书中总计出现雨果 19 次,大仲马 11 次,狄翁 6 次,巴尔扎克 3 次,福楼拜 2 次。里面有一段劳斯莱斯的描写,“那辆汽车在豪宅大门口等着。称之为汽车,只是笼统的归类罢了,那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车,而是汽车收藏家眼中的极品。这辆车让我想起华丽炫目的大马车,或像一座会跑的镀铬大教堂,线条优雅,车头还装了银制天使雕饰。一言以蔽之,那是一辆劳斯莱斯。”
本以为是模仿日式口吻,读了《科波菲尔》才知,这是米考伯。
米考伯先生,原型是狄更斯自己的父亲,潦倒不通事务,总是陷于债务危机。但他心地善良、乐观、谈吐风趣,还有一个发红的鹰钩鼻,总是坚信“一切终将好起来的”。他的太太,米考伯太太,只会说一句话,“我永远不会抛弃米考伯先生”。一言以蔽之,两个漫画式的喜剧人物。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穷的时候,就跟他的老婆安娜互称米考博先生和太太。
这么说来,米考伯让人想起郝麦,但我以前没意识到药剂师的漫画属性,因为他没有那么扁平、直白、类型化。
狄更斯的爸爸曾因债务诉讼,被捕入狱,所以狄更斯在《雾都孤儿》《科波菲尔》《远大前程》中反复描写孤独儿童苦苦寻找失散的父亲。在《荒凉山庄》,他还塑造了一个理想中的父亲,一位和蔼无私的家长监护人,约翰·贾迪斯——狄更斯的生父也叫约翰——几乎与整部小说格格不入。
很难看清贾迪斯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仍然不理解他为什么想娶自己的养女,就为把她留在山庄?我甚至觉得狄更斯对他、他对他自己,也只有一种模糊的认识、一种理想的希冀。
另一个爱找爸爸的大作家是金庸。《天龙八部》整个儿都是找爸爸的故事,乔峰、段誉、虚竹,三兄弟都在找爸爸,慕容复也找爸爸。别的几本书,杨过、石破天也找爸爸,张无忌找义父。只有韦小宝的爹,找也找不着,谁都有可能。
据说金庸爸爸曾送给金庸一件圣诞礼物,一本书,正是狄更斯的《圣诞颂歌》,他收到的版本叫《圣诞述异》。在这部“伟大温厚”的小说里,年轻时的斯克鲁奇,圣诞节一个人在寄宿学校,直到妹妹来接他,说父亲同意他回家,“爸爸比以前慈祥多了,家里就像天堂一样!”。
金庸一定从狄更斯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有时候借鉴还很明显。
找爸爸小说《神雕侠侣》中,另一个爱上养女的父亲,武三通,整日疯疯癫癫,举止失常。后来陆展元拐跑了他的养女何沅君。于是武抓住陆无双,问陆展元在哪儿。陆无双害怕得很,但还是面带微笑,颤声说,我大伯住得很近。武三通便要她带路。陆无双带他去往一棵槐树下方,那里并列两座坟墓,正是陆、何夫妻。墓畔青草齐膝,显是安葬已久。
这一段故事,很像《远大前程》中,皮普刚被逃犯抓住,他说自己妈妈就在旁边,“就在那里”,逃犯大吃一惊,撒腿就跑,结果那里也是两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