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个老同学去珠海长隆玩。在长隆海洋公园,我第一次看见某些极地动物,北极熊、企鹅,北极狼不停转圈圈。水里的大鱼,有白海豚、白鲸、鲸鲨、双髻鲨。还有许多水母、水獭。长隆海洋公园的植物,都修剪得很整洁。碗那么大的花,红色、白色,品种以前从未见过。游乐设施使人头晕目眩,是很多人来这的目的,其中许多还是亲子向的。我一个没玩。
夜里我又看了一遍《少年派》,这应该是第二遍。最近也刚刚读完原著小说。饱读诗书的王河流告诉我,这部电影有一个故事底本,一部中篇小说,[[《马科斯与猫科动物》]],背景故事是一个犹太人和一头美洲豹同乘一船,隐喻屠杀。小说作者是莫瓦西尔·斯克利亚,来自巴西。以一部短篇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巴西作家,此前只有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但连这个名字我也是需要现查的。
与它的巴西姻亲相比,《少年派》的野心要更大一些,一个信仰三种宗教的少年,和一头老虎同时被困救生艇,这是一种更接近人类文明原始形态的隐喻,把宗教、人性、兽性都集中在一艘小艇。印度人实在是很适合写这个故事,他们有很多宗教,也有很多动物。写这样一本书必须做很多准备工作,学习宗教、动物园、动物学、海上求生有关的知识,把这一切研究透彻,再自然地融入一个非日常的故事里,保持真实感的同时,还要简单、流畅、轻巧地呈现出来。
在小说里,动物园的细节描写、海上漂流的细节描写,异乎寻常地多。这是吸引我的吗?是的。野生动物、大老虎、野外生存,这都是最迷人的题材。文字描述的优势就是细节更丰满,与大老虎的互动更多,海上求生更漫长、艰辛、挣扎,并且直白。这些粗枝杂叶一样的细节,在电影里统统被砍掉了。也正是因为电影着重选择了幻想、视觉和隐喻,所以在传统意义上缺乏一些看点。
3D 大老虎栩栩如生,但不算很有意思,就像《狮子王》真兽版。我可以凭借自己对动画、对生生不息生命圈的熟悉,为 3D 狮子、狐獴和疣猪脑补夸张的表情,可对《少年派》里的大老虎就没办法了。两个小时的电影,只有二十四个镜头中出现真老虎,还是由四位演员接力演出。西格妮韦弗救下的橘猫据说也有四只演员。
但这也没有办法,据说电影圈有一些公理,别拍小孩子、别拍动物、别在水里拍摄。比水里的老虎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拍摄对象,可能只有水里的小孩子了。对老虎和小孩生气都没用,就是没法控制他们。
我们都看过《金刚》《侏罗纪公园》,都知道特效是怎么回事。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电影技术也是。2018 年我看了《侏罗纪世界 2》,像是系列第一部的重制版。曾经打动库布里克的特效,在这个时代看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少年派》的特效还是那么美。
讽刺的是,为电影拿下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的节奏特效工作室,于获奖十一天前申请破产保护令(后来续了几年命,2020 年正式关闭)。当工作室创始人登上杜比剧院的舞台领奖,然后提到特效公司惨状时,他们的声音被掐掉,响起了 《大白鲨》的背景音乐,发言总计 44.5 秒。
我很喜欢《大白鲨》。感官方面,除了并不刺耳但充满暗示的配乐,这部电影最好的就是特效。它不像 1958 年的老人与海,背景看就是画的。据说那条机器做的鲨鱼有故障,所以一直不露面。结果是看不见的“故障”更令人恐惧。这部电影有点儿希区柯克。据说希区柯克后来就跟负责配乐的约翰·威廉斯说,谋杀可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家工作室以前给《纳尼亚》做狮子。李安被狮子吸引,找上他们合作,对最后的结果想来也是满意的。他在节奏特效工作室上台领奖时,也满面笑容、热烈鼓掌,但自己却没有在获奖感言中感谢这家工作室。事后他还接受采访,说自己希望未来特效不会那么贵,特效公司生存不会那么艰难。前半句话又遭到了抗议,有人骂他无知。这个产业实在太惨,实拍按小时收费,但特效按完成镜头数量、时间长短收费,就像外包,影片上映后无法参与分红,绝大多数从业者也从未见过导演。但非常明显,这部电影很大程度上是他们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