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毕业了,现在要决定去留。我思来想去,觉得图书馆才是理想归宿。书太重了,我也没那么喜欢实体书。我留下一本包法利、一本盖茨比、一本《枯枝败叶》,其余尽数捐赠。特地挑错误的书架分类,把小说塞进政治、插入法律、穿透经济,等待有缘的图书管理员发现。最后还剩三册日本友人送的漫画,富坚义博的《LEVEL E》,不舍得丢。
这么一想,马尔克斯已经死了有些年了。我刚认识佐佐木的时候,就告诉她我是个不大会社交的人。我们总是约每周礼拜二中午交流学习。没有话聊啊。我就挑自己擅长的说,库布里克的十五周年忌日,恐怖片里充满血水的走廊,转角遇到的双胞胎姐妹,还有那些科幻片,我喜欢的科幻作品,“银河英雄传说”六个字,重音应该落在哪里,哪些导演我爱。后来我很久才念对她的名字。
存在两种回忆,一种是某个周五,我一天没看新闻,吃完晚饭就去图书馆,看了之前落下的后半本 [[《洛丽塔》]],于晓丹译本,封面是九七版电影那个女孩。看完回到寝室,打算看九七年那版电影。打开电脑,接了通电话,上网看到新闻,他们说马尔克斯死了。另一种是我在图书馆,读《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突然发现手机给我推送了一条消息,说马尔克斯死了。
结果都是我熬夜看《枯枝败叶》,刘习良和笋季英夫妇译的正版,之前给佐佐木买书时赠的。店家还能送阿婆的某本侦探小说,现在早已记不清名字。我挑了马尔克斯。读完马尔克斯,我就睡着了。第二天周六,早上很晚才醒,起来看了半部 97 版,去吃午饭,顺路把图书馆里马尔克斯的书都一股脑儿借了出来,出奇的少,两本小说、一本散文集和一本谈话录,都是马尔克斯深恶痛疾的中国盗版。
某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离京前一天,与佐佐木约好去国博玩。我们上次出去玩是游长城,两个人都在公交上睡着了。去国博那天,佐佐木睡到十二点才起床。一起吃完午饭,坐地铁朝国博进发。站在地铁上,我一直没话找话,夸佐佐木站得稳,说有一部电影,汤姆克鲁斯演的,他死在地铁上,一直到终点站都没人发现,这就是现代社会。
到古代中国馆,先战战兢兢地问一位酷似东南亚人的黑脸关了闪光灯,他说他是中国人。我借故开始用日语向佐佐木宣传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我们用日语交流,佐佐木忽然说,「不思議な目」。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位中年大妈用十分可怕的眼神盯着我们,好像下一秒就要变身。我连忙躲开。
一直想去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我说,凡是游客都想去的博物馆,我也好想去。你看这个西汉时期的犀牛,金银错彩(这句话没说,日语不会),栩栩如生,说明当时就有人见过犀牛,但中国现在已经没有犀牛了。英、法两国用的签证不一样,想到这我就头疼,要花的成本更高了,可能会先放弃一个,估计是英国。当然对我来说更大的可能是一直腾不出钱和时间,只能等机会多去几趟国家博物馆的免费大英展和卢浮宫展。佐佐木说如果有日本护照,这些国家都是免签的。
我们边聊边走,顺便互相学习外语,一直看到国博闭馆,才从旧石器时代看到春秋战国,三国两晋就在眼前,我觉得很可惜。佐佐木一直很感兴趣的样子,尤其表现出了对金制文物的喜爱。
出了国博,佐佐木本来想去天安门玩,但是因为过马路太麻烦,就打算远远地拍张照片,就当去过了,而且她不想上镜。我拍照的时候,就听她在读天安门上那几个字,团结两个字被路灯遮住了。我说那两个字念“团结”,但我不会团结的日语,于是借用马尔克斯的解释说,那是孤独的反义词。
返程还是坐地铁,佐佐木大胆评论,面前这一对恋爱中的男女很丑,中国的恋人都很丑,顺便对地铁上陌生人偷看她的行为表示厌恶。我夸她皮肤好,天生就好。她会马上反驳我,是化妆的。路上开始聊养宠物的问题,佐佐木在养仓鼠,我说我养什么死什么。
回寝室后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家。取完票在候车室看尼尔盖曼,他是一个点子作家,如果我是英国人可能会喜欢。看完基本就到检票上车的时间了。火车硬卧,K101 车次 13 车厢 1 号上铺,非常逼仄狭窄的空间,上车就睡觉,第二天一觉醒来,很想把棺材盖子似的天花板一脚踹开,总之觉得自己跟谁在棺材里吸血鬼似的。1 号中铺是一个女大学生,下铺是一位中年妇女。2 号三铺是三个男生,上铺和下铺认识。六个人都是义乌下车。隔壁的中年男人们白天聊历史和政治,1 号中下铺的老少女人聊教育和民生。
我在车厢里发现,本人主要就认识两个日本人。经常踢球的朋友里还有一个,但我记不得名字了,名字是单字,也许是“健”。球技很好,但带不动我们。他发现绿茶是甜的,大为震惊。我第一次喝到康师傅低糖绿茶,是在亲戚家,也觉得这饮料是不是过期了,慌忙把茶都倒进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