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地处热带,位于一处多沙的山谷,山谷又深又小,周围秃山环抱。山谷附近有一个港口,通过长长的石阶可以前往渡船。山谷内有一个宫殿般的建筑,那是指挥部。除指挥部以外,所有的房屋均已荒芜,包括一间茶馆。茶馆的底层,有一个洞穴似的房间,又深又矮。茶馆临街的一面只有断壁残垣,完全敞开,其余墙壁和顶棚已被烟熏黑。
行刑的地方在一个土坑附近。这坑不深,一边是用挖出来的土堆积而成的一堵墙,另一边立着那台机器。行刑机器由三个部分构成。年长日久,每个部分都有了通俗的称呼。底座部分叫做“床”,最高的部分叫“绘制仪”,中间的叫“耙”,能够上下移动。
一个人是否受刑,只由军官裁决。裁决所遵循的准则是:罪行总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受刑者不知道对自己的判决。他也根本没有辩护的机会,以避免说出没完没了的谎言。
行刑时,受刑者全身赤裸,腹部朝下,脖子和手脚被皮带捆住,被固定在“床”上。“床”上铺着一层特制的棉花垫子。床头有一块破毡,刚好塞到受刑者的嘴里。破毡很容易调整位置,一来可以阻止受刑者叫喊,二来也可以避免他咬破舌头。如果受刑者嘴里没有衔着它,捆脖子的皮带会让他一命呜呼。
“耙”由玻璃制成,方便观众坐在藤椅上欣赏。当受刑者躺在“床”上,“床”开始颤动,“耙”便落到他的身体上。“耙”自动调节,只有针尖刚刚触及身体;调节好后,钢绳马上绷直了。“游戏就开始了”,“耙”会颤动着把针尖刺入身体,身体随着床颤动。
“耙”上有两种钢针,针头呈耙状排列。长针会根据“绘制仪”设定的图纸,将受刑者触犯的戒条、以及对他的判决写在他身上,仿佛一台印刷机,或者说听写机(Parlograph,菲莉斯就在一家听写机销售公司上班)、留声机(受刑者会发出“颇为柔和的、令人感觉身心愉悦的”呻吟声)。
每根长针旁都配有一根短针。长针管刺字,短针喷出水,以冲掉血迹,使刺文始终保持清晰。血水会被引入小槽,并汇入一条主槽,最终通过排水管通到坑里。坑其实就是乱葬岗。
刑罚平均持续十二小时,机器不会马上处死受刑者,但“耙”会越刺越深。头六个小时里,犯人几乎和平时一样,只是得忍受疼痛。第二个小时后,受刑者嘴上的毛毡会被拿掉,因为他再也叫不动了。此时床头的电热桶将派上用场,里面盛有热粥,受刑者若想吃,便可用舌头舔取。
在长针在受刑者背上写完第一遍后,“床”上的棉花层就会转动,将受刑者的身体慢慢卷到一旁,腾出地方,好让“耙”继续刺字。同时,特制棉花可以马上止血。“耙”上的尖齿会将伤口处的棉花拽下,扔进坑里。刺字会像一条细腰带一样,绕身体一圈。身体的其余部位则配有装饰性图案,那是一些迷宫一般、密密麻麻的线条,很难辨认,出自前任指挥官的手笔。
转折点按计算在第六个小时。此时受刑者一般有三个特征:一是已失去食欲。他们很少能把最后一口粥吞下去,只是让它在嘴里转转,就吐到坑里。因此施刑的军官不得不弯下腰,以避免自己被啐到;二是变得非常安静,“最愚笨的脑袋也开窍了。这是从眼睛开始的,由此扩散开来。当您目睹这一切时,简直也想躺到耙底下去了”;三是开始辨认文字。他们通常撅着嘴,仿佛在聆听,因为很难用眼睛辨认,受刑者主要凭自己的伤口辨认,这很费功夫,一般要花余下六个小时才能完成。
在十二小时后,“耙”就把受刑者刺穿,然后扔进土坑。受刑者“啪嗒”一声倒在血水和棉花之中。军官和士兵会将他掩埋。
假设守序中立的机械境被邪恶污染,也许就成了流放地的样子。无休止的恐怖未必要用一个宇宙级大小的位面去呈现,流放地已成为我心目中最恐怖的三个半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