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 至 1963,明治二十二年至昭和三十八年,七十多年,是任天堂的骨牌时代。一定程度上也与任天堂的家族企业时代重合,从默默无闻的纸牌作坊,到岩田继任,一百一十三年内,只经历了三代社长,都姓山内。
这一百年内,家族企业在日本很常见,丰田、松下、三菱,日本人喜欢把家的观点融入到企业和组织,员工和管理者之间是一种稳定的家庭合作关系。
但到山内溥一代,任天堂家族企业的色彩已经开始褪去。他担任社长后,任天堂创业史就可以当爽文看,大起大落,落得多,起得更多。如果有人写他的传记,肯定比《乔布斯传》好看。
山内溥仿佛一个网文主角,经历传奇,性格也非主流,只是为人低调,信息量太少。任天堂过去也没公关部,社长很少接受采访,很多事无迹可寻。
房治郎,原名房次郎,明治元年(1868 年)6 月出生,任天堂一代目。本职纸牌匠人,绘画技巧高超,事业心旺盛,还有经营天才。
明治十八年继承养父的石灰水泥店铺“灰岩”,改名“灰孝本店”。明治二十二年( 1889 年)九月二十三日,另开设“かるた製造元”山内任天堂公司,地址位于京都市下京区正面大道大桥往西,鸭川上一座桥的附近,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楼房,南北向连着三个屋,又长又窄,从京都站出发步行 10 分钟左右就能到达。这里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花札小作坊”。
“任天堂”,成事在天的意思,赌徒很喜欢用。
任天堂骨牌从事纸牌生产和销售业务。成立以来七十多年,业务单一,不曾改变,只是一开始只做花札,后来也卖西洋桥牌。
1902 年,房治郎从美国买来二手机器,开始涉足扑克产销,成为日本第一家扑克厂商。日本产第一号扑克在 20 世纪 90 年代后半期在美国发现,复制品在歌牌发祥地福冈县大牟田市的三池歌牌纪念馆中展出,这副牌印刷、裁剪品质精良,但黑桃三左右边上有异常,标识图案变成了方块,到底是制作失误,还是为出千设计,不得而知。
按房治郎设想,生产扑克是作出口用,但这种西方游戏迅速在日本风行,销量很是不错。
房治郎也很有路子,和“烟草王”村井吉兵卫相识,靠这层关系建立了全国流通渠道。1907 年,任天堂与村井的日本烟草和盐业公共株式会社建立行销关系,这家烟草连锁店当时垄断日本。从此,与烟草盒子大小相仿、又都同样受赌徒喜爱的任天堂扑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全国烟草店。
房治郎年纪逐渐大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贞,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只好传给女婿,金田积良,他最优秀的员工。1923 年,他让积良改姓山内。昭和四年(1929 年),房治郎退休,由积良接手任天堂骨牌。
1940 年 1 月,山内房治郎中风去世,享寿八十岁。
积良上任后一年,也就是 1930 年,公司总部从旧址迁往隔壁一栋最现代化的四层办公大楼,水泥钢筋混凝土,摆脱了作坊式生产经营。二代目引入组装生产线,在内部建立起一套等级森严的管理体系,对任天堂骨牌进行了现代化改造。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政府全盘接管经济,任天堂也难以幸免,发展出现真空期。战后,1947 年,山内积良建立用于销售的子公司“株式会社丸福”,将制造和销售完全分开,希望优化公司内部结构。
根据市场需要,摒弃造纸业务,转而从别的专业厂家手中买进品质上乘的纸张,开始生产纸张质量更高的纸牌。同年,积良还在京都市东山区(今熊野东瓦町)特意成立了一家独立运作的行销公司——株式会社丸福,开始面向国内市场自行推销产品。
无独有偶,山内积良也没有儿子。他本来打算效仿自己的岳父,让女婿稻叶鹿之助作为男性继承人,继承任天堂。鹿之助是一个京都手工艺人,娶了房治郎的外孙女、积良的女儿,山内喜美。
但事与愿违。1933 年,准社长鹿之助抛妻弃子,与人私奔,离开了山内家。此时鹿之助的儿子山内溥才六岁。山内喜美把儿子交给外祖父母抚养后,然后也离开了他。
山内溥没有享受父母的疼爱,父母的所作所为使他不得不迅速成长。据说直到鹿之助去世,山内溥也没有原谅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山内溥成为社长后粗鲁无情,跟他不幸福的童年有无关系。但这肯定跟外祖父母的管教有关,山内溥从小过得相当自由。
1949 年,房治郎逝世九年后,山内积良去世,死因也是中风。
昭和二年(1927 年)生人。积良逝世,山内溥还在早稻田大学法学部上学,时年 22 岁。早稻田宣扬“学问的独立”和“知识的实际应用”,山内在 1945 年入学,昭和二十四年(1949 年)中途退学,受积良指定,继承衣钵,从大学教室直接走入社长办公室,并执掌任天堂超过半个世纪。
山内溥掌权后,起初很多员工认为,他只是继承家族业务的纨绔子弟,一些元老敷衍他,亲戚们质疑他。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位年轻人的厉害之处。山内迅速开始清理门户、扫除异己,对公司内有血缘关系的高层旧部,都丝毫不讲情面,将他们驱逐出任天堂的大门。
当时任天堂年收入为 1300 万日元,总共 112 名员工。仅两个月时间,原有职工就被解雇近一半。同时山内招募了大批高学历人才,比如早稻田、京都大学毕业生,进入任天堂担任要职。
每当周围人提出异议,山内就拿出积良的遗命,他在去世前同意外孙清理公司内的山内家族成员,这也是他接任公司的前提。
山內溥眼光好,知人善任,在大胆引进一批新人后,任天堂活力万丈。山内毫不吝惜地给予员工超出企业规格的高薪待遇,以激励人心;他广开言路,即使是新晋员工,也可以直接向山内陈述意见。在权力层面,也形成了绝对的社长独裁体制,大小事宜都由他一人决断。
山内还废除了积良所订立的社训:认真、勤劳、规律。因为那只是祖父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山内明言讨厌“企业理念”这个词,社训在他看来无异于绊脚石。“尽管很多人归纳了一些任天堂的理念,但仅仅参考这些理念并不能成功,说到底还是要自己思考,所以我不用这些词。当然,缺乏想法的公司肯定不能很好地经营。”
他顶着“做做花札不需要工厂”的声音,先后将公司名从丸福改为任天堂歌牌、骨牌,推动从手工业向工业转变。
原名为“丸福”的行销公司被他改组为“任天堂歌牌”,最后“任天堂骨牌有限会社”。任天堂在京都市中心的东山区购置大片土地建造新的本社工厂。1951 年,任天堂总部迁入了新落成的大楼,更名为“任天堂骨牌株式会社”,这是希望借此提高主打产品的名气,也方便与一些美国公司做生意。新工厂又添置了大量先进的机械设备。
1953 年总公司迁址京都市东山区福稻上高松町 60 番地。在这里任天堂生产了日本最早的塑料扑克,不容易弯折,没有毛刺,不吸油汗
战后日本开始西化,1956 年,他赴美考察纸牌行业最大的企业,当时已有八十九年历史的美国扑克牌公司。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如果一味局限于纸牌行业的话,即使是世界第一名的公司也不过如此!”如今这家公司规模确实远不如任天堂,前些年还被收购了。
1959 年,山内亲自出马,与迪士尼日本代理商谈判,经过漫长而艰难的磋商,终于获得了迪士尼形象独家使用权,开发了“迪士尼扑克”,生产了米老鼠等迪士尼形象纸牌,推向儿童市场,并开发歌牌饰画自动粘贴机,使歌牌生产进入自动化。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后他们将再也不用买什么角色授权。
50 年代末、60 年代初,电视在日本普及,皇太子婚礼、东京奥运会、魔术综艺,凭借地毯式的电视和杂志广告轰炸,迪士尼扑克迅速打开了儿童、青少年和国际市场。任天堂一年卖出 63 万套扑克牌,几乎相当于过去 15 年间的销量总和,由此占据了六成的纸牌市场份额,跃居为日本第一大扑克牌生产商。
然后是上市。1962 年 1 月,任天堂公司股票出现在大阪证券交易所市场第二部和京都证券交易所。作为日本纸牌行业的老大,任天堂业绩良好,股价高涨,融资顺利,财务报表优秀。股价一路飙升到 900 日元。但山内不甘寂寞,始终在寻找新的金山。在全球范围内多元化经营热潮的背景下,任天堂也开始涉足多元化经营的尝试。山内慢慢走向他不熟悉的领域。
1963 年,任天堂骨牌历经多次更名,最终去掉纸牌元素,变更为“[[任天堂株式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