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显而易见的,包法利一家从托特搬到荣镇,是文学史上最为精心设计的一次搬家。艾玛从此堕落,经济的、性的堕落,从梦幻、虚幻向现实、丑陋转变。过程中,她丢失了许多东西。迷信地说,东西丢失就是一个个不祥预兆。
除了 [[艾玛的猎犬]],一条简洁清晰的线索是神甫石膏像,它原本位于包法利夫妇的新居花园中。这一花园是很规矩的,呈长方形,有一个日晷、四个对称的花坛;构造也朴素,堪称简陋,只有两道土墙、一道荆棘篱笆,外面望见的是田野;日晷是青石板制的,座子是砖砌的;种植物轻装饰、重实用,有成行成方的果树、菜地,野蔷薇稀疏。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在一颗雪松底下,有那座神甫诵经的石膏像。
侯爵舞会回来的第二天,艾玛站在石像前,开始厌烦,“她的心也一样:一经富贵熏染,再也不肯褪色”,如此一年,“戴三角帽还在诵经的神甫的石膏像掉了右脚,甚至石膏也冻脱了皮,在神甫脸上留下了白癣”。故事从第一部过渡到第二部后,包法利夫妇搬家离开托特,在去荣镇的路上,“那座神甫的石膏像,因为颠簸得太厉害,从大车上掉了下来,在坎康布瓦的石板路上摔得粉碎”。
花园长过于宽,夹在土墙当中,沿墙是果实累累的杏树,靠近田野,有一道荆棘篱笆隔开。当中是一个石座青石日晷。四畦瘦小野蔷薇,互相对称,环绕着一块较为实用的方菜地。院子深处云杉底下,有一座读祷告书的石膏堂长像。(李译)
许译:花园不宽,呈长方形,两边有两道土墙,靠墙种了绿荫成行的杏树,走到尽头有一道荆棘篱笆,外面就是田野了。花园当中有一个青石板的日晷,座子是砖砌的;有四个对称的花坛,上面种了稀疏的野蔷薇,围着一方比野花更重要、更有用的菜地。紧靠花园里首,在一棵雪松底下,有一座神甫诵经的石膏像。(许译)
第二天,日子长悠悠的。她在她的小花园散步,在几条小径上走来走去,站在花畦前、贴墙的果树前、石膏神甫像前停一停。往日非常熟悉的这些东西,如今看在眼里却感到诧异。舞会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前天早晨和今天黄昏,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相隔如此遥远?渥毕萨尔之行,在她的生活上,凿了一个洞眼,如同山上那些大裂缝,一阵狂风暴雨,只一夜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她无可奈何,只得看开些,不过她的漂亮衣着甚至她的缎鞋,——拼花地板滑溜的蜡磨黄了鞋底,她都虔心虔意放入五斗柜。她的心也像它们一样,和财富有过接触之后,添了一些磨蹭不掉的东西。(李译)
第二天的日子真长!她在小花园里散步,在同一条小路上走来走去。在花坛前,靠墙的果树前,神甫的石膏像前,她站住了,简直不能相信,从前天天看着这些东西,怎么不厌烦!舞会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前天早晨和今天晚上,怎么相隔十万八千里啊!沃比萨之行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了一个大洞,就像一夜的狂风暴雨,有时会造成山崩地裂一样。然而,她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虔诚地把她漂亮的衣裳放进五斗柜里,就连那双缎鞋给地板上打的蜡磨黄了的鞋底,她也原封不动地保存起来。她的心也一样:一经富贵熏染,再也不肯褪色。(许译)
每逢晴天,她下楼来到花园。露水在白菜上留下一些银线花边,有些长线明晃晃的,从这一棵白菜挂到另一棵白菜。听不见鸟声,好像全在睡觉一样,草盖住沿墙的果树,葡萄藤仿佛一条大蛇,有了病,盘在墙檐底下。走近了,就见爬着多足的鼠妇。云杉底下,靠近篱笆,戴三角帽的堂长像掉了右脚,连石膏也冻脱了皮,脸上留下一些白癣,还在读他的祷告书。(李译)
天气好的时候,她就下楼到花园里去。露水在白菜上留下了银色的镂空花边,有些透明的银色长线把两棵白菜连起来了。鸟声也听不到,仿佛一切都在冬眠。墙边的果树上盖了草。葡萄藤像一条有病的大蛇躺在墙檐下,走近一看,那里有一串多足虫。靠近篱笆的雪松下,戴三角帽还在诵经的神甫的石膏像掉了右脚,甚至石膏也冻脱了皮,在神甫脸上留下了白癣。(许译)
查理愁眉不展:顾客不见上门。他不言不语,一坐好几小时,不是在他的诊室睡觉,就是看他的太太缝东西。他为了消遣,在家里学干粗活,甚至拿漆匠用剩下来的油漆,试着油漆阁楼。不过他真正操心的,是银钱事务。修葺道特的房屋,太太添置化妆品,还有搬家,三千多埃居嫁资,两年下来,全花光了。再说,从道特搬到永镇,东西不是损坏,就是遗失,还不算石膏堂长像,有一次车颠得太厉害,滚到大车底下,在甘冈普瓦的石路上摔碎了!(李译)
夏尔并不高兴:没有人来看病。他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不是在诊室里睡觉,就是看太太缝衣服。为了消磨时间,他在家里干粗活,甚至试用漆匠剩下来的油漆给顶楼添上颜色。不过他最操心的,还是钱财大事。他花了那么多钱来修理托特的房屋,为夫人买化妆品,还有搬家,结果三千多金币的嫁资,在两年内就用完了。再说,从托特搬到荣镇,损坏了多少东西,又丢失了多少!还不算那座神甫的石膏像,因为颠簸得太厉害,从大车上掉了下来,在坎康布瓦的石板路上摔得粉碎!(许译)